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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幽靈船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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烈棠想過多說些好話,哪怕騙騙她也行,可他能想及她失望的樣子,寧願讓她知道所有心裏有個準備,笑中帶淚的為這次相遇劃上句號,也不想騙她。

這裏,是南風身亡之地,葉家處心積慮等了那麽多年,必然會在這裏了結給南風還個交代,可想而知前路有多兇險,此時的安然或許便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。

想到這,烈棠突然想起一件事,他幾次進入葉南風的墳墓,為的就是用他遺骨重凝葉南風魂魄好救周寧,可南風墳墓內只有空蕩蕩的棺槨,他找遍了整個葉家墳也沒找到。

他考慮過,會不會葉家把他挪到了宅裏?可三思之後,他否定了這則想法,葉家宅子裏頭有荒墳,那也是馮家的人,和一些在戰火中死去的外人,葉家祖先絕對不可能把葉南風挪進宅內,可他的遺骨又去哪了?

會不會……就在這?!

當年,海華的埋骨之地也被扒,遺骨同樣不知去向,此事他再清楚不過,因為,小桃和壯子夫婦把海華和他進行了合葬。

他知道是葉家人幹的,可卻再也沒找到海華的遺骨,他每一世都在冥界留下命魂,為的就是找到海華遺骨,不然,她世世皆苦,他和海華也永無相遇之日。

還有她身上的鴉毒,只有遺骨碰觸到主人天魂地魄之身,才會自行解除。

倘若葉南風的遺骨真在此處,那事情就有希望了,因為,解鈴還須系鈴人,除了他拼死搭上這一世救她,還有一種方法,就是葉南風親自出面,渡化家親怨恨。

思索著這些,他把保證書疊成方塊塞進周寧袖子裏。

“別這麽不舍得我,你要是這樣,讓我怎麽放心,是不是?你可以想想如果我們有以後,如果有孩子,會叫什麽名字?生活會是什麽樣?有個念想就夠了。”烈棠哄著懷裏人,帶著些淡定地把玩之意一捋捋摸著她的頭發,繼續在雜亂的思緒中想要捋出一條思路。

其實,他完全可以放下周寧,一個人去查看此處究竟是什麽地方?可方才一事,周寧是並無大礙,但他總覺的,這是某種警示,一旦他離開周寧,必然使她陷進無法預料的境地。

烈棠不敢下賭,他可以把任何東西壓上作為賭註,唯獨不舍得她。只能憑感覺確定此處有沒有奪命的惡魂?確定沒有之後才安下心。

周寧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,烈棠所說她不是沒想過,而是不敢想,此一世修得下世共枕,誰又記得誰?或許,只有奈何橋頭一碗湯,方能憶故人。

路已經走到這,渾然不知的年頭裏他付出了很多,接下來,她必須做的,唯有與他共同度過此難,生也好死也罷,不管哪種結局都已得償所願。

正趴在他懷裏,對可預料的結局哀傷不止,周寧不經意看到一米開外,有顆圓圓的白珠子。

也不知哪來的風,一陣陣刮過,嗚嗚作響,雖然風力不大,但在這裏聽起來,賊像厲鬼哀嚎。

這裏到處都是塵土,貌似溶洞,又像極了古時的葬人古墓,到處皆是黃色硬泥,就連幹巴巴伸出來的樹根,一條條也跟蛇似的,統統都是枯黃的色彩,所以,那顆珠子才會顯而易見。

烈棠從進了這,就一直謹慎留意惡鬼,與周寧的命相比,其他皆為小事,自然就沒看見地上那顆珠子,等周寧走過去拿回來後,他接在手裏仔細觀察,一看不要緊,心中登時一緊,這哪是石珠子,分明就是人體遺骨!

周寧是個俗人當然看不出,可他不一樣。

珠子上除了有眼睛狀紋路,還有一股熟悉的味道,為了正確分辨,烈棠擦去珠子表面沾染的那層薄薄灰塵,放在鼻間輕聞。

“之前阿瓦身上有過這種珠子,我當時只覺得奇怪,但世上石頭的種類千千萬,我就沒多想,怎麽這裏也會有?”

烈棠聞著氣味,周寧蹲在身邊說道,她看烈棠的眼神不太對勁,似乎察覺到了什麽,見他不說話,又問:“怎麽?”

珠子依舊放在鼻間,被他捏在手裏轉來轉去,“是鴉蝶的味道。”

“鴉蝶!”周寧驚道:“跟啟兒有關?”

烈棠反覆思慮正是此事,珠子上有鴉蝶氣味,是遺骨沒錯,可應該與啟兒無關,因為,啟兒的遺骨並沒有消失,消失不見的,只有海華和葉南風,這顆遺骨珠子,究竟是誰的?

事情只能如此思量,也說不準會是哪位故去的先人,但既然是遺骨,不管如何都要試一下,可僅僅一顆遠遠不夠,命光無法閃動,一定要找全所有身骨湊齊,等兩者身上的命光全都閃動,才能確認是不是周寧。

“不一定跟啟兒有關,你見過的那顆珠子現在在哪?”烈棠看著她問。

周寧:“我把它放在你的箱子裏,可惜在烈家,裏面都是些用不上的小物件,來的時候並未拿。”

烈棠定睛看了珠子片刻,把它交給周寧,叮囑:“拿著它,如果這就是我們要找的,它帶在身上,即便鴉蝶的毒不能完全解除,但也會減緩。”

“嗯,我們再找找,既然有一顆,說不定其他地方也有。”同時,也間接坐實了一件事,鬼婆有“鬼”無疑,二人心照不宣。

難道阿瓦在這裏出現過?周寧試著從地面上看能不能找到腳印,除了滿地黃土,看起來並未有人路過的痕跡。

可珠子幾乎是鑲在土中,上面黏了不少土,看樣子,是早就在這了。

由於地形太過覆雜,烈棠鬼識探了下路子,二人這才動身,周寧清楚自己處於這種境地,就是個弱者存在,會使他處處掣肘,同時,她更清楚,烈棠決不會丟下她獨自離開,唯有並肩前行。

“腿可以嗎?”烈棠一只手臂攬住她的身子,笑盈盈的低問:“如果不行千萬不要逞強,我可以抱著。”

周寧兩手抓上他的臉,一捏:“想得美。”為了表現自己絕對沒有問題,她邁開地步子和往常一樣,那片擦傷疼是免不了,還不至於如此嬌滴滴,況且,平生她最不願意的,就是成為任何人的麻煩。

地洞裏昏天暗地,無法辨別方向,卻飄著一層幽灰的光,灰中帶著絲青藍,連周寧身上那件晚清的湖綠色衣裙,經光這麽一照,儼然成了死氣沈沈的灰色。

到處都是胡亂伸延的木根,找不出一條確切的路。

烈棠鬼眼開識,也只能分辨十幾米開外有沒有逃生的門,那些附近的亡靈和鬼魂他也隱約察覺的到,身處鬼界,有這些才正常,要真什麽也沒有,事出反常,倒怪了。

二人在洞裏走了一段,並沒有在地下找到第二顆遺骨珠子,但卻看到了一座“廟”。周寧和烈棠對視一眼都覺奇怪,社會上,都是把廟修在高山或者佛道聖地,供人敬拜,建在這種地方,恐怕出錢雇人都沒人敢來,而且,廟房不高又窄又小只能容納一人,烈棠一米八的大高個站進去都得彎著腰,裏頭是供奉的尊者,叩拜的蒲團在小廟門外。

最奇怪的是,供奉的那位尊者也不知道何方神聖,總之,渾身黑乎乎,臉是人樣,身子卻是物種,一雙眼睛極為有神,迸射出兩道寒光。

供桌上有個香婁,裏頭上著三根香,燃了不到一半,一條細細的青花蛇緩慢地扭著身子從供桌上爬過,似乎,也並不怕人。

周寧一看見人像和那三根香就渾身不得勁,不由得又想起石室裏的葉四小姐,她出現在那絕非偶然,這一座廟是否又是幫她鋪上血路的開端?

正要詢問烈棠,只聽他道:“這是鬼王像,受附近地界的鬼魂跪禮,大概,如我們叩拜佛祖菩薩一樣,人有願望,鬼也有,但無非就兩種,一是轉世享盡榮華登極樂凈土,二是祈願殺仇之人墮死亡靈海永不超生,鬼王雙眼已開可望塵世,不能多留,我們走。”

怪不得那雙眼睛一眼就讓人產生莫名的恐懼感,周寧瞬間想到了鬼婆那雙眼睛,巧合有時候也真奇妙,這聲“鬼婆”名副其實。

周寧忽然想到寒山石室那些堆積的白骨,既然她如此不擇手段,那又怎會好心善待阿瓦?

難道,她收養阿瓦有什麽目的?

周寧心神不寧地和烈棠遠離了那座廟,跟著烈棠所走方向走向不知處,不知怎的,她有種錯覺,總覺得她和烈棠身在此處已經不是暗處有雙魔眼窺視,而是會不會早就落入她的魔掌,每一步都在她的意料之中。

她什麽也不做,淡然等著,等著她和他自己跳進那早已設好的火壇?

死亡海——多麽熟悉的字眼她記得一清二楚,周寧已經無心去問死亡海裏有什麽這種多餘的問題,反正踏進去,畢定九死一生。

“二小姐,二小姐……”周寧猛地剎住步子,那個聲音又出現了,從宅子裏出來之後,她再也沒聽見過這個聲音,甚至,已經遺忘。

她以為,經過烈家密道那些畫印出的過往之後,這個聲音就不會出現了,突然間再次聽見,雖然早已對諸事看透,心中仍然不免一震。

“二小姐,咯咯咯……”

“烈棠,你聽到了嗎?有人在喊,她在喊我!”周寧朝四周望著,想要尋找她的身影。

這時,那聲音忽然哭泣,“二小姐,你還記得我嗎?”

周寧的視線不停在洞內尋找,輕聲道:“你是誰?”

那聲音回道:“我是小桃啊,你的丫頭小桃,”

“小桃?”

“二小姐還記得葉大少爺怎麽死的嗎?他死的好慘,他死的太無辜——”

“南……”

還沒說完,眼前,忽然一只大手伸來,把她的嘴捂的死緊,這麽一瞬間,也跟著回了神,她是清醒的,可在和那女子回話時,竟會毫無知覺的失了魂。

“不能說!你什麽都不要聽,她說什麽你都不要聽!什麽也不要回!你越是跟她對話就越容易把自己陷進去,明白嗎?”烈棠壓抑著嗓音交代好周寧,見她點頭這才放開。

兩人靜靜等了會,那個聲音沒再出現,可葉南風的死又不知不覺湧進腦海,那種無法比擬的愧疚感瞬間遍布全身,看了看眼前幽藍的洞,她甚至聞到了絲氣息,那是死亡的味道。

烈棠一直在謹慎感覺附近的亡魂有沒有存在威脅,聲音一出現,他才發覺自己忽略了一件事,即便沒有亡魂作亂,一直糾纏在她身邊的聲音也會要了周寧半條命。

地洞裏,他沒有發覺到可逃生的門,但能感覺到無數冤魂就在不遠處湧動。

目前來說是安全的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,周寧凡胎一具,她飛不出這間飄忽著鬼魂的牢籠,只有牢籠破了,才是她的生門。

“這是什麽?”周寧緩了緩勁,正要走,路過地一顆根木上出現一個白色圖案,那是一只女人的手,它向下垂著作出一副嬌媚姿態,讓人僅從這只手,似乎就看到一個艷麗的女子起舞弄影的模樣。

周寧走近了看,手不是畫上去的,幹枯的樹皮上沒有任何刻畫痕跡,摸上去若有若無,倒像一種咒術,虛無地釘在上面。

隨後,她和烈棠連續在洞裏發現多幅這種奇怪的畫,有的在墻上,有的在樹上,有手態,半臉,幡畫,還有燈籠,這些畫大致分為三類,白色黑色和紅色。

周寧詢問烈棠,得出的結論是:這些都是亡魂的鎮幡圖,類似春秋戰國七雄,各有各的野心,若一方魂主有求,各幡鬼魂均會來助,否則,便會被鬼魂大兵齊齊絞殺。

看來,此地已集齊鬼界各幡鎮主,這些便是他們留下的記號。

周寧哼笑,帶著絲不太堅定的不以為然,“殺我,至於如此大動幹戈?”

烈棠一笑,大拇指指指自己。

周寧忽然明白,她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,鬼婆曾說過,他身上有妖氣,能和活生生的人那般站在這裏,想必,他並不是普通可拿下的鬼。

至於究竟為什麽變成這樣,周寧沒有時間去問了,她心中的烈棠不一向如此嗎?她愛的正是他一肚子花花腸,卻又只為一人,有勇有謀敢作敢當。

哪怕他逆天而為遭天譴,同受又有何妨?兩人相視久久,對彼此笑著,卷毛生死未蔔,她一刻也不想再耽擱,頭一回主動拉起他的手向前走去,喃喃承諾:“還有我。”

烈棠沒再多說什麽,但周寧還是察覺出他有那麽一點點變化,自看見這些奇怪的東西之後,臉色沈重了些。

路上散落著些折斷的根枝,周寧順手拿了根粗點結實的攥在手裏。

又在洞內走了半晌,兩人總算到了另一片地界,眼前不再是黃土矮洞,一片斷崖深淵,所站之處,倘若再往前一步就得掉下去。

一座座黑山高低矗立,以深淵相隔,明明是一座相連的蜿蜒起伏大山,卻因為黑淵又似並不相連。下面忘不見底,縹緲著一朵朵雲煙,很美卻又似惡魔張著的血盆大口。

每座黑山之間都連著崖木梯,可以看到彎彎繞繞經過幾座山體之後,對面有一扇門緊緊關著。

“小心點。”

“嗯。”

走上崖木梯,就相當於碰上死亡之齒,一旦繩斷掉下去,後果不堪設想,兩人意會後,小心邁上梯子,一步步朝前走,周寧邊走邊盯著梯繩,這時候,牢不牢固已經不重要,要一個人死,可以有一百個方式。

可她不由自主的就是盯著梯繩,總怕它下一秒,突然繩斷。出乎意料,繩沒有斷,崖木梯卻忽然不見了!

周寧腳底一空開始往下墜,索性烈棠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,及時把她帶起飄飛到前面光禿禿的黑山頂端。

另一只手的棍子仍舊在手,在掉下去的那一刻,她本能的抓緊一切東西。兩人剛站穩,忽然從四面八方沖來數十只綠色的鬼魂,每一只都像團圓圓的綠球,朝著兩人迅速沖來。

烈棠及時在他們二人周圍用妖術畫了道圓,以此護住周寧,那些鬼魂呼嘯著撞到圓線升起的屏障上,一只只掉進深淵,緊接著,更多的鬼魂從斷崖四方沖來,屏障經不起這麽多鬼魂沖撞,沒過多久,就出現碎裂聲。

烈棠帶著周寧及時從上方飛向另一座山,可距離太遠,鬼魂的速度比他們快地多,而且,還是蜂擁而上,直接就把兩人沖撞開,朝深淵墜去。

他身上那點妖術,還不足以帶著周寧直接飛上石門,如果在湖中沒被鬼婆打掉那部分,或許可以,現在他,只能帶著周寧從這座山飛向另一座山,稍作停留,才能到達石門,一鼓作氣絕不可能,倘若就他自己還是可以做到的。

周寧掉下黑山光滑的沿壁,又被其它鬼魂頂上來,間接被沖撞向另一座黑山,頓覺渾身骨頭都要散架,胸口、背後、雙腿如同被大錘砸過那般疼痛劇烈,撞向黑山時,周寧無意看到山體上,也有洞內那種奇怪的圖,這次看到的,是個紅色半臉,緊接著,她就被其他鬼魂撞下了山。

也不知還能不能活著,五臟六腑都要冒血了,更不知沖撞開的烈棠如今怎樣?總之,她對於他,總有一種堅信。

那種堅信,即便死到臨頭也未必能改。

在鬼魂的沖撞下,手中棍子早已掉下深淵,承受了幾次硬生生被撞向黑山的巨大力道,在一次撞到腦袋時,周寧意識瞬間模糊,只覺得自己就要咽氣,可同時,又有一種強勁的力量拉扯著她,使她努力爬向生命的邊緣。恍惚中,聞到了烈棠身上的氣息,隨後,她就再也沒感受到鬼魂的沖撞。

過了不久,她在腦袋疼痛中醒來,有人在耳邊不停喊著她:“周寧!周寧!”

她聽得見聲音,更知道喊她的人是誰,可就是昏沈沈睜不開眼,身上痛的要命,哪怕動一下,都足以讓她忍不住痛叫,她聽著聲音,努力讓自己清醒,經過幾次心理掙紮後,終於,緩緩睜開了眼睛,看見眼前的烈棠時,心中一陣心疼,他嘴上還流著血絲,脖子上、身上都有血跡。

很快,周寧徹底清醒過來,想問問他都是傷哪了,手搭在他的衣服上又小心地擡起,生怕把他弄疼。

外面的鬼魂,依舊不停地發出陣陣詭笑,周寧才發現他們現在是在一個小洞口內窩身,看起來,應是黑山上的一個小洞,洞口泛著一層幽綠的光阻封,可以看到,不時會有撞上來的鬼魂。

“烈棠。”

“我在。”說著,緊攥起她冰冷的雙手意圖暖溫,可他的手溫也和寒冰那般涼。

一句我在,使周寧瞬間淚目,她可以想象到烈棠是怎麽沖到她面前,又如何把她在眾多鬼魂的沖撞中奪下,再趁機躲到洞口裏來,“你別在這了,奈何橋等我吧,我們挺不過去。”

烈棠捧著她的手,雙眼布滿血絲:“別灰心,還能站起來嗎?”

周寧用力點了幾個頭,身上疼歸疼,但沒有傷了要害,起來走路絕對沒有問題。

“我需要用你的血,不多,一點就夠,你忍著點,除此之外別無他法。”

周寧連連點頭:“嗯。”

烈棠望著她猶豫片刻,才極為不忍心的並攏二指化為刀,在周寧的中指上迅速劃開一道傷口,緊接著,稍微擠壓中指使血快速往下流。

周寧以為他會讓血滴在地上,沒想到,血滴在半空時,他立即另一只手做法,把滴下去的血一滴滴凝聚,血本來融合一團,隨著血液不斷增加,後又延伸成一根長長地紅條,斷發一根送入血內頂端,吹一口氣,血上燃火。

周寧看的驚異,一滴滴血加上他的頭發居然成了一根“人血紅燭!”

沒時間問他這是做什麽,便眼睜睜看著他使用妖術把“紅燭”推送到洞外,凝決的手指猶然向天,似乎把它送到了深淵最高處。

“走!”

攙起地上的周寧,兩人借機迅速跳出洞口,周寧看到眼前一團濃烈的綠氣包圍,飛速越過座座黑山,綠氣阻擋了她的視線,具體離石門還有多遠她不得知,但數著越過去的黑山,石門必然越來越近。

那些鬼魂全都飛上了深淵頂空,這當中什麽原由周寧不懂。

速度越來越快,同時,二人身邊圍繞的綠氣也越來越盛,絲毫沒有因為速度而減弱。烈棠繞指向前,一聲急喝:“破!”只見一束閃著光碩的綠芒,從他指尖驟然迸射而出,嗖地穿透綠氣直穿入門。

迎面一陣光亮刺眼,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暖意,進了門二人剛一落地,臉色瞬間刷白,後頭死路一條,這前頭,也是死路一條啊!

大片冒著藍幽幽的熊熊鬼火肆意燃燒著,周寧真不敢想象,跳下去會是什麽結局?還不得被鬼分屍了?

可後頭的鬼魂也快追上來了,不跳也和分屍沒什麽兩樣,俗話說得好,好馬不吃回頭草,況且,後頭那“草”是要人命的,情急之下,兩人不約而同一聲大喊:“跳!”就一並跳進了鬼火中。

周寧已經認定,這次是真的完了。

跳進鬼火就被燒焦,可能不止如此,還會被裏頭的亡靈啃咬撕食,想想,就死的慘烈,火光撲到身上時,她回憶起畫月樓的那場火。

真要是同亡在此,也值了,下輩子,一起投胎入世。

她想著在火中被燒的體無完膚那種焦糊的感覺,在跳進火中那一刻,就分分秒秒等待著,可怎麽就遲遲不落地呢?

她睜不開眼,只能憑感覺緊緊抓著烈棠的手,生怕這一次,再把他弄丟,鬼火燃在身上的感覺和人間烈火不太一樣,雖喘不過氣渾身異常難受,但並沒有灼痛的感覺。

她開始害怕,人在這種無法預料底下有什麽在等待時,是非常恐懼的,寧可快刀斬亂麻來個痛快,也不想這般折磨,可謂生不如死。

最重要的是,全身使不上力,等死那般飛快地往下掉,這種感覺太嚇人了。

就在這時,被鬼火包圍的窒息感突然消失,她甚至感覺到了絲空氣的味道,僅下一秒,“噗通”掉進刺骨的冰水中。

頓時,亡靈看見獵物般的瘋狂興奮聲、海水翻滾聲交織入耳,身上被撕咬的疼痛一個接一個,她驚恐的睜開眼,可海水似盆倒墨,黑的伸手不見五指,只能感覺到烈棠抱著她,掙紮著向水面游動。

水裏有東西,卻又摸不著,它們似章魚一樣黏在身上,你爭我搶地吸取身上的血液。

不久,她和烈棠被一股力量強行拉出水面,黏在身上的東西瞬間脫離,幾乎沒有廢多少力氣,兩人就翻滾上岸,碰觸到地面後,周寧總算體會到什麽是“踏實”,能抓住手裏的一抔土,就是真實的。

“烈棠,你……”她第一時間把目光落在烈棠身上,眼前的烈棠不知怎的,整個身軀已成半透明狀!

緊接著,她就聽到卷毛的喊聲:“餵,我在這呢,快救我下來,臭老太婆把我給綁了!”

“卷毛?”他居然在這!周寧真不知該高興看見他,還是該替他感到倒黴,此時的卷毛正被五花大綁,綁在一顆沒有葉子的樹幹上,雖然如此但並不孤獨,他跟前綁著的還有馮伍子。

慶幸的事,卷毛似乎並沒受到什麽傷害,除了餓瘦幾斤別的沒啥,但馮伍子看上去不太好,他斜著腦袋眼色迷離,不時動一下,頗像吃飽了打嗝。

救,肯定要救,但不是現在,現在的她,能和烈棠是否能活下去還是未知,看了眼被綁的卷毛,她把目光轉向烈棠,卻在這時,看到不遠處,滿臉鋒芒的鬼婆,她就站在那,與他們正對著。

周寧的眼神逐漸憤恨,她怒視鬼婆好一會,把目光垂下轉變成柔和再次落到烈棠身上,她伸過手去碰,可半透明的部分什麽也碰不到,只能摸到裏面的一小部分。

不用問,她是明白的。

烈棠也知她自然懂得,朝她若無其事笑了笑,盡管那笑在周寧看來,是那麽牽強。

毫無疑問,馮家村能變成這樣是誰在背後暗度陳倉已是可想而知,那個夢裏的聲音為何出現?也算有了結果。

只可惜馮伍子誤打誤撞跌進來,運氣屬實有點背。

周寧大體掃了遍眼前的樣子,是個不大不小的洞,方才他們是從上面穿透鬼火層掉下來,可她擡頭看了看,上空都是石洞頂,哪來的鬼火?頓覺奇怪又詭異。

卷毛急的破口大罵:“你個老媽子,不好好安享晚年搞什麽鬼名堂?老子要是有顆手榴彈,就炸了你!”

“從頭到尾你要找的人應該是我,冤有頭債有主,把他們放了吧,要殺要剮隨你便。”周寧和烈棠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,經歷了那麽多,兩人都已是捶死螻蟻,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。

除了要殺要剮隨她便,周寧實在找不出任何可以反轉的希望。

鬼婆的視線一直盯在烈棠身上,那怨恨的眼神讓周寧瞬間想起了葉四小姐,她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,依舊盯著烈棠,周寧有種錯覺一閃而過,她似乎在鬼婆的身上,看到了方才葉四小姐的影子。

就在這時,眼前突然一片漆黑,身體被某一種力量拉向別處,那種感覺,就像方才從水底被拉回岸上一模一樣,不同的是,這次的力量無比殘忍,周寧雖然看不見,但能感覺到自己屢次碰上尖銳的石頭,停下來後被人朝地上猛地一扔已是頭破血流,她擡頭一看,正對著的是一口黑木棺材。

周寧心中一顫,遍體發涼。

鬼婆突然把頭伸來,雙眼通紅,嚇了周寧一跳,極瘆人的問:“知道錯了嗎?”

周寧不明,棺材裏的人是誰?她又何錯之有?

正思慮,臉上火辣辣一巴掌,緊接著頭發猛地被她抓扯在手,整個臉朝上仰著,看到鬼婆的臉上滿眼殺意,“我在問你話!知道錯了嗎?說!”

周寧忍痛,決絕道:“我沒有錯。”

“讓你不知錯!讓你不知錯!”她發了瘋抓著周寧頭發,把她往地上按,按下去再拉起來,拉起來再按下去,額頭次次磕向地面,對著那口棺材,磕了一個又一個地頭。

烈棠和卷毛馮伍子及時趕來,上前阻止的烈棠,被鬼婆扔來的桃木杖重重打退,口中大吐鮮血,卷毛只得推開瘋瘋癲癲的馮伍子,去把地上的烈棠扶起來。

“知道裏頭的人是誰嗎?這是你應得的!沒有錯?你也敢說自己沒有錯!你萬死難辭其咎!”鬼婆沒有理智可言,她臉色發青咬牙切齒的說,手中百鬼凝聚的力道已忍不住就要發作,要將周寧在這口棺材前撕成碎片。

現在跟她說什麽都沒用,她已經迫切到不想浪費任何廢話。

烈棠看著就撐不下去,再拼一次,他就得先掛,卷毛不忍看他獨自拼死一搏,搶先沖上去想把周寧從鬼婆手裏奪回,可跑至桃木杖時,卻怎麽也邁不動腳,不止腳,連手都伸不進去,好像隔了層透明的鋼化玻璃似的,只能眼睜睜看著,“臥靠!這什麽玩意!”

阿瓦不知從哪裏出現,急聲求喊:“阿婆,收手吧!會出人命的!”

烈棠對他道:“她不是你阿婆,你阿婆應該早就死了。”話說著,他望向不停反抗地周寧,她越反抗鬼婆的神智便越瘋狂,可以說,不親手撕了她都不足以滿足她多年來的容忍和等待。

他的視線逐漸移向那口棺槨,靜等著,倘若是他,絕不會袖手旁觀,反倒是一個了結此事的好時機。

周寧有點小功夫在身,鬼婆那些招數只對烈棠這樣的鬼有用,只要她不念訣召鬼,周寧就不妨事,再者,她能猜測到棺槨裏的人是誰?所以,任憑鬼婆把她往地上按,從掙紮逐漸放棄認命,如此,也屬應該。

就在這時,那口棺槨的棺蓋如烈棠所料突然“砰”的一聲崩起,在半空翻滾幾圈落在地上,在場的人,除了烈棠和鬼婆全都驚了。

卷毛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,並肩到烈棠跟前靠著,生怕下一秒坐起個大粽子。

鬼婆松開了周寧,怔怔走近棺槨,眼巴巴朝裏望,雙眼滿是不解與驚奇,又夾雜著絲氣憤。

周寧這才看清是什麽地方,一個偌大的石室,內裏呈圓形,棺槨就放在石室的最正中。

她看了眼烈棠,想知道他準備如何逃脫,卻在這時,聽見鬼婆一聲痛苦的□□,卷毛和烈棠臉上也皆是震驚。

周寧立即站起來,看到的恰巧是鬼婆嘴角流下紅綠相融的鮮血,她顫巍巍調轉身子,怒目而視盯向身後人,周寧也在她轉身之際看到,居然是馮小糖!

桃木杖的陣瞬間碎去,鬼婆半個腦袋血淋淋塌陷,所有人本能反應,周寧跑向烈棠,烈棠和卷毛跑向周寧,三人碰面後,連帶著從鬼婆身後抽出匕首的馮小糖一並往墓室外跑。

阿瓦在後頭喊:“你們快走!沿著東南通道一直走,走到頭就是地下湖,那裏有船,順著水流走就能逃出去——”

沒跑幾步,突然想到窩在墻角的馮伍子還在裏面,周寧又返回墓室拉起馮伍子就跑,此時的鬼婆已經融化成一具血人,她猙獰著從阿瓦身後纏上他。

周寧大喊一聲:“小心!”可太遲了,阿瓦始終對他的阿婆沒有絲絲戒備,在極度驚恐中,沒來的及說上幾個字,整個人就已被血人吃掉。

最後,她目不轉睛凝望棺槨,在心頭做了番告別,才和烈棠帶著馮伍子跑出墓室。

血人沒有就此罷休,沿著墓室往前追去,經過一段路的行動遲緩後迅速增快,所經之處天塌地陷。

他們沿著阿瓦所指方向一路狂奔,可帶頭的卷毛和馮小糖慌亂之下早就迷失了方向,幸好烈棠殘存的鬼識還可以分辨,這裏並非死亡海,只能依照阿瓦提供的信息走下去。

唯獨拖後腿的就是馮伍子,瘋瘋癲癲滿口亂唱,氣的卷毛給他一巴掌,罵道:“你老婆跟人家跑了!快給老子追!”

這話頂用,卷毛扯著馮伍子在前頭,四條腿蹬噠著比兔子都快。

身後不斷塌陷,沈重的山壁石土紛紛碎裂,一群人跑斷腿都不敢歇腳,好在堅持到血人前頭到了地下湖,湖中有幾艘船,大都木色發暗黑乎乎的。

岸邊長著一顆金黃葉子的大樹,風一吹,樹葉嘩啦啦響。

在烈棠指示下,他們迅速爬上最具木頭原色的那艘,最後,輪到烈棠時,他卻站在那不動了。

周寧抓住他的衣袖,又移向他整條胳膊,雙眼滿是不安,“走,快上來。”她連說話的聲音都已顫抖,這是她無數次期待的生門,同時,也是她最害怕面臨的事。

烈棠笑了笑,把手放在她緊抓著自己的手上,搖搖頭一點點掰開,“記住我給你寫的話,一定要照做,”淚眼婆娑的與周寧對視片刻,沈聲道:“我先走一步。”

周寧忍淚含悲不住地搖頭,趴在漸漸飄離的船頭上拉著烈棠的手死死不放,她想努力記住他的樣子,生怕下一世再不記得,可淚水模糊了他的影子。

血人追上來了,山塌地裂,整個墓地表面裂出一條深坑,那些大石碎裂的石塊紛紛往下掉,地面隱隱傾斜湖水有倒灌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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